缺乏修辞想象力很难写好今年高考作文

摘要：给匾额题名的不同方法，“本手、妙手、俗手”的围棋术语，双奥之城的“跨越、再跨越”，“学习今说”的命题，还有对烟火气的思考感悟，都包含着鲜明的修辞内涵。拿到这样的“修辞性命题”，在作为材料的本体中看到喻体，判断喻体所指，再对“喻体”进行延伸，对“喻体”进行再生产，且在现实生活中找到对应的“问题意识”，文章大体就成了。修辞想象力，实际上不是“想象”，而是批判性思维的深刻体现，举一反三，由此及彼，否思深思，从而能够让人眼前一亮。

吐槽青年出品

真是巧啊，高考前做了个题为《修辞想象力：议论文写作的加分技巧》的公益讲座，分享如何借助“修辞想象力”打开思路，锚定命题意图，找到角度落点。今天各地作文题一出来，粗略审题后，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：这些题目都带着浓厚的修辞性，缺乏修辞想象力的考生，很难写好今年的作文。掌握修辞想象力，能从材料的隐喻中延伸开来，找到落点，举一反三，与现实对话，才能得到高分。

我在之前的讲座中谈到：我们生活在修辞中，修辞不是游离于语言之外的装饰品，而是人类体验世界、思维和生活的方式，人类的思维就是隐喻性的，用施特劳斯的话说，人本身就是一种具有隐喻功能的动物。尼采甚至说，没有隐喻，就没有真正的表达和真正的认识，认识不过是使用最称心的隐喻。无论是高考作文，还是公考的申论命题，或者某个评论选题，可能都包含着某种隐喻修辞。如果你在审题时能看到这种隐喻，打开自己的修辞想象力，看到一个修辞背后有一个巨大的隐喻家族，写作的视角就打开了。

给匾额题名的不同方法，“本手、妙手、俗手”的围棋术语，双奥之城的“跨越、再跨越”，“学习今说”的命题，还有对烟火气的思考感悟，都包含着鲜明的修辞内涵。拿到这样的“修辞性命题”，在作为材料的本体中看到喻体，判断喻体所指，再对“喻体”进行延伸，对“喻体”进行再生产，并在现实生活中找到对应的“问题意识”，文章大体就成了。

01.修辞想象力：“喻体”的再生产

全国甲卷作文题，以《红楼梦》中“大观园试才题对额”为材料，众人给匾额题名，或直接移用，或借鉴化用，或根据情境独创，产生了不同的艺术效果。这个现象也能在更广泛的领域给人以启示，引发深入思考。请你结合自己的学习和生活经验，写一篇文章。

你们知道我看到这个题目时，立刻想到什么呢？想到了哲学家培根，培根对知识生产有个分类，他以三种人们熟知的动物为喻，区分了三类知识生产的方法：蚂蚁非常勤劳，整天忙于把食物从外面搬回自己的窝里。而蜘蛛则忙于吐丝织网，从自己肚子里面往外面吐东西。蜜蜂则忙于采花粉，吃进肚子里以后又把它们吐出来，酿造成蜂蜜。——蚂蚁的方法是知识搬家，蜘蛛的方法是搜肠刮肚，而蜜蜂的方法则是吸收、消化和创造。作家老舍这么阐释培根的话：我们不能学习蚂蚁，只当搬运工；也不应学蜘蛛，只知道从肚中抽丝；我们应该学蜜蜂，既采集，又酿蜜，在消化吸收后酿出甜美的蜂蜜。

哲学家、理论家、作家都是有着强大修辞想象力的人，培根用一个修辞，就把知识生产的不同方法给说清楚了。字字有出处，照搬典故的“翼然”，搜肠刮肚不知所云的“泻玉”，新雅含蓄不落俗套的“沁芳”，不正对应着培根所说的蚂蚁、蜘蛛和蜜蜂。三种动物，对应着命题中的三种命名方法，这就是修辞想象力。三种命名方法，本就是一种隐喻，三种动物是对“喻体”的再生产，恰到好处，观点就产生了一种修辞张力感。

当然，不必非要找到培根这样的隐喻，才叫修辞想象力，关键是要为“三种命名方法”的材料本体，找到对应的“喻体”。显然，有审题能力的人会从材料中抓住“不落俗套”这个关键词，这既是命题意图，也是材料本体的关键所指。“沁芳”不落俗套，那么前面的就“落入俗套”了。“不落俗套”这个“喻体落点”又可以延伸为“要有创新精神”。——好，如果能延伸到“创新”“创造”这个点，思维就打开了。要有创新、坚持个性的勇气，不能墨守成规，不拘泥于传统。要有创新的能力，创新不是盲目的，得有底气和积累的支撑，这样才能说服那些保守者。当然，还可以写，要有对创新的接受，可以从贾政的视角，包容和接受了这种创新，等等。

材料是引自《红楼梦》，如果“整本书阅读”中真正读过这本经典，能结合红楼梦的情节和故事，人物的命运，整体的文学哲理去延伸，并结合当下现实，就更好了。如果对《红楼梦》不是太了解，用当下现实跟材料去对话，也是可以的。

总之，修辞想象力不是天马行空地“乱想”，首先得准确地审题，从“本体”看到“喻体”，精准地把握“不落俗套”“创新创造”的命题意图，再在这个基础上进行修辞延伸和修辞再生产，才能让人感觉切题，才是合理的修辞想象和道理延伸。再拿“天津卷”的“烟火气”来说，“烟火气”是一种明显的修辞，对应的什么呢？是“正常的生活”“常态的生活”，捕捉到这个“喻体”，进行修辞的再生产，就有方向了。我们生活在“正常”中，往往看不到这种正常的价值，往往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，失去了，才更懂得珍惜。

我又想到了另一句很有修辞意味的话：如果你今后从事实务型工作，请不要忘记头顶还有一片星空；如果你今后从事研究型工作，请不要忘记人间还有万家灯火。2020年疫情时，我在评论中写过成都的烟火气。

02.抽象与具象间的往返流转

全国乙卷的题目看起来很宏大，其实也考验着修辞想象力。材料是：“双奥之城，闪耀世界。两次奥运会，都显示了中国体育发展的新高度，展示了中国综合国力的跨越式发展，也见证了你从懵懂儿童向有为青年的跨越。亲历其中，你能感受到体育的荣耀和国家的强盛；未来前行，你将融入民族复兴的澎湃春潮。卓越永无止境，跨越永不停歇。请结合以上材料，以“跨越，再跨越”为主题写一篇文章，体现你的感受与思考。

看起来很简单，主题很鲜明，从“双奥之城”14年的跨越看国家的进步，考生似乎都有话说，但“都有话说”要想写出新意，写出“与众不同”，写出独到的呈现，是很不容易的。这就考验着“我”的角度，大的方向已经确定了，写跨越、再跨越中的进步，这个没得选，可以选、也必须选的是，从什么样的“小切口”去呈现这种跨越，从什么样的横切面去落到“再跨越”这个主题上。

实际上，材料中有非常清晰的提醒：见证了你从懵懂儿童向有为青年的跨越——这是一个关键的提醒，也是容易被忽略的“题眼”，要有“你的视角”，从“小我的跨越”看“大时代的跨越”。这就考验着“我”的成长与国家之成长的修辞互文。

米尔斯在《社会学想象力》中把这种“从个体延伸到社会”的心智品质看得很重要：社会学想象力是一种心智品质，使人们透过杂乱无章的事实而发现现代社会的根本架构。我们的精神生活所具有的集体性，通常都远远超过个人性。一个拥有丰富社会学想象力的人，往往有灵敏的对话感官，用个人经验与社会结构进行对话。就像项飙说的，你一定要带入你个人的经验，否则其他东西都是飘着的，理解世界必须要通过自己的切身体会。一定要对自己生活的小世界发生兴趣，有意识地用自己的语言把自己的生活讲出来。

这个题目就考验着你的“个体与国家”间在“奥运跨越”这个主题上的想象力，能不能用个人视角、个人故事这一滴水去呈现“国家发展”这个大主题之阳光。就像“我和我的祖国”那首歌呈现的，我和我的祖国，一刻也不能分离，无论我走到哪里，云云。越是宏大的主题，越需要“大题小做”，用“小我”去呈现和折射，再“小题大做”，用大与小形成一种往返流转回味无穷的修辞张力。

03.修辞之道：找到对话互文的对象

今年各卷的作文题，我最喜欢的是“本手、妙手、俗手”，很考验思辨能力和批判性思考的深度，对这个年龄的年轻人，尤其有现实针对性。实际上，材料已经框定了观点主题：一些初学者热衷于追求妙手，而忽视更为常用的本手。本手是基础，妙手是创造。一般来说，对本手理解深刻，才可能出现妙手；否则，难免下出俗手，水平也不易提升。——崇尚“本手”，重视基本功，不能急于求成。

这个题目对考生的最大考验是，能不能在当下现实中找到能与这个道理形成“对话”的现象、问题。意义是明确的，用这种意义去分析何种现象？何种现象最能恰如其分地烘托、说明这个道理？必须言之有物，找到那个具体的、与道理形成对话的“物”“象”。材料型议论文，有的是给出现象，让你提炼意义。有的是给出意义，让你去找到可与之对话的现象和问题，体现道理的现实针对性，这个题目就属于后者。

我以前写过一篇文章，谈“做好每个阶段应该做的事”，学习的时候就专心学习，打基础，扎好马步，为未来的工作作充分的知识储备，而不是，学习的时候总想着工作，各种兼职和实习，过度职业化，荒废了学业。而工作了之后，又各种想着要回学校去学习充电补课。总有这个阶段想着下一个阶段的事，抢起跑线，既容易焦虑内卷，也容易得不偿失。做好这个阶段该做的事，下个阶段才能好起来。——总之，要找到有现实针对性的对话对象。

“学习今说”这个题目，要想写好并不容易，也需要“清晰的对话对象”。这个题目的关键点首先不在“学习”，而在“今说”。学习是一个老话题，为什么要“今说”？也就是，要为这个老话题找一个“合宜之由头”，找一个“不得不说”的理由，从而体现“现实针对性”。“人生要不断学习”是一个有着高度共识度的道理，那么，今天为什么要重提这个有共识的道理呢？要找到失去共识、具有争议的点，才算是成功的立意。比如，当下反智论、读书无用论甚嚣尘上，所以要“今天有必要再说”。今天的学习跟过去的学习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，所以“有必要说道说道”，总之，要找到对话的对象。

修辞想象力，实际上不是“想象”，而是批判性思维的深刻体现，举一反三，由此及彼，否思深思，从而能够让人眼前一亮。